一戒宿娼
今人恣意青樓,狎游妓館,每謂野草閑花,不在奸淫之列。不知若輩倚門獻笑,送舊迎新,無非利人財耳。財盡則冷面卻之,構謀逐之矣。世人墮其術中,身家性命未有不傾覆者。奚為貪頃刻之歡,速敗亡之禍乎。至于鉆穴踰墻,偷香竅玉,其損德受禍較之宿娼,又不啻倍,蓰凡我族人,首宜痛戒,一涉于此,合族共押入祠,嚴加懲責,以儆滔淫。
一戒賭博
從來賭博,近乎盜賊,三五為群,呼朋引類,不顧廉恥,不擇上下,竟日繼夜,廢寢忘餐,身敗名喪而不悔者,其故何歟。總由習與不正人居,始則飲酒,繼則賭錢,拈頭畫卯,希圖過二加三,換底偷張,倒四分六,蓋利令智昏,遂沉溺不返矣。迨至家資蕩盡,落魄無依,雖欲不為盜賊,豈可得哉。今與合族共為砥礪,不獨賭博在所必禁,即技藝類于賭博者,亦并宜屏絕。蓋以漸不可長也。如有蹈其轍者,皆入祠懲治,切勿姑貸。
一戒同族爭財構怨
一族之人,非吾兄弟即吾叔侄,推其誼如手足也,原其情皆一本也。然人往往利心一動則爭奪起,而兄弟叔侄皆為仇讎矣。夫天下易致者,財物難得者,兄弟叔侄,豈可顧利而忘手足之誼一本之情乎。昔張公藝九世同居,高宗幸其宅,書忍字百余以對,人能于宗族中,凡事以忍自處,則相好無尤,必無構怨之事。若稍不能忍,而見利忘義,以致謗議騰沸,訟獄繁興,迨其后兩敗俱傷,雖悔已晚,其不為祖宗之所隱恫,鄉黨之所恥笑者,幾何。
一戒任子弟在外游蕩
聞之民勞則思,思則善心生,逸則淫,淫則忘善,忘善則惡心生,此逸居無教,所以近于禽獸也。尤可患者,為子弟之日,父兄不能督率,聽其流蕩忘返,則放僻邪侈靡所不為。夫士農工商各職其業,而后有成,今父兄之教不先,而欲子弟之無敗類,必不可得矣。然則有父兄之責者,可不預為之防哉。
一戒有子多置妾婢
古人四十無子,則買妾重宗嗣也。未聞有子而多置婢妾者。文中子云:“早婚少聘,教人以偷,妾媵無數,教人以亂,一夫一婦,貴賤有等,士庶之常也。如其不然,而縱欲逞淫,適以自戕其生,且或溺于中不能防微杜漸,其害將至于以卑犯尊,以庶奪嫡,又何以齊家乎?易曰:“履霜堅冰至”,君子所以必謹之于早也。
一戒什物衣食務求精美
人之一身,百物備具,要惟以適用而止,奚必雕文刻鏤哉。昔王凝以勤儉治家,垣室什物,必求堅樸,曰無茍費也。今世浮囂成俗,其于什物,務以鐫刻為精工,文彩為華麗,黜儉就奢,流極不可底止,悲夫。至若衣食雖人所不可廢,然或口極水陸之珍,體飾元黃之麗,左淆右,猶未快意,冰紈霧彀,殊未稱心。噫,侈亦甚矣,易曰:“滿招損”。孝經曰:“滿而不溢,所以常守富也”。旨哉斯言,爾曹其敬守之。
一戒縱婦女寺院燒香入尼庵嬉游
禮云:婦人無故不出閨門,有故而出必擁蔽其面,所以遠嫌也。今之愚人,惟婦言是聽,任其入寺院燒香,在婦女不過久羈閨閣,以為偶爾出游,固無傷耳。不思佛寺道院,無非緇衣羽客,一見可欲,頓起邪心,捧茗獻齋,曲為恭敬,他日假化緣之名,為入室之計,其流弊有不可言者。若夫三姑六婆,古人不許入門,凡以防微而遠害,今之婦人游戲動入尼庵,以為究系女流,往來無害,而不知其患有更甚于僧道者也。凡我同族有縱婦女入寺院尼庵者,即治以教家不正之罪,慎毋玩忽滋咎。
一戒攀顯宦結親并借債嫁娶
昔鄭公子忽辭婚于齊曰:“齊大非吾偶也。”君子嘉之。齊景公畏吳之強,而以女遠牛山隕涕,千古傷之。然則士雖貧賤,安往不得其為我者。顧乃攀援顯宦,結納姻親耶。夫我以韋布之素,而仰托于名公巨卿,人不謂其邀榮,即指為附勢,可恥就甚。至于交締饋贈之繁,稱貸需索之累,又勢所必至,能無后悔。至于婚嫁之禮,應稱家之有無不容不及,亦不容或過,倘百計轉貸,以求目下美觀,而后之受害無窮矣。可不戒哉!
一戒蓄養歌童俊仆
僮仆原以供使令,何必有歌童俊仆,故張志和日游山水間,止一童一仆以自隨也。每見近世豪華之子,衣輕策肥,洋洋自得,歌童繞其前,俊仆環其后,恒舞酣歌,自鳴快意,不知淫聲易以亂性,冶容適以誨淫,防閑不謹將貽中媾之羞,督責過嚴,更有逃之之患,而不慎欲。
一戒購置古董玩物
嘗聞古來圣帝明王,貴五谷而賤珠玉,蓋謂珠玉雖美,饑不可食,寒不可衣也。近見豪華之輩,不惜重貲好買古董玩物,無論以假作真,用耳代目,徒聽旁人蠱惑,即使果獲真品,而摩娑眷戀,卒蹈玩物喪志之譏。然則古董玩物,以何裨于人哉。若以收買可以獲利,此又下愚之見。夫古董玩物,原無定價,十百千萬,總以貪癡愛欲而成,方其貪愛,既不惜重價求之,及其識破,又欲重價售之,人雖愚,豈必更愚于汝乎。合族其共凜之。
一戒酗酒爭橫
酒以合歡,飲不妨少,酒能亂性,飲不可多。昔范魯公戒從子杲詩曰:“戒爾勿嗜酒,狂藥非佳味。能移謹厚性,化為兇險類。”誠以酒之易為禍也。君子之飲酒也,三爵而油油以退,豈有出于酗者,蓋酗酒則性亂,小則爭斗,開于樽?,大則戈矛起于幾席,皆由一念之縱,不自檢束故耳。先王制為酒禮,一獻之儀,賓主百拜,雖終日飲酒,而何致醉后兇橫哉。
一戒造假山園亭
風流儒雅之士,胸中別具丘壑,筆底常繞煙云,即身處陋室,亦嘯歌自得。奚藉假山園亭,為夫人惟恐俗不可醫,不俗即一草一竹一池一石殊多曠致可取。若俗子胸中俗筆底俗,眼界亦俗,即堆砌假山布置亭沼,亦復種種俗態,然則奚取乎爾。昔楚莊王盟強臺而弗登,曰后世必有以高臺陂池之亡國者。國君且然,屬在土庶可無戒歟。
一戒狃于風水久露親喪
古禮天子七月而葬,諸侯五月而葬,大夫三月而葬,土逾月而葬,貴賤雖有殊等,要皆以入土為安也。后世惑于風水之說,以為必得某地,可以致富,某地可以發貴,夫以子孫后來之富貴。預羈今日之親喪,是欲以父母之殘肢朽骨博富貴也。且欲求風水必致遲延歲月,將停柩于室,則有水火燥濕之虞。若暴骨于野,又有雨淋日曝之慘。或因重價購買而破家,或因侵占墓道而爭訟,是富貴未得而禍患隨之咎歟。為子者第取不濕之地而葬之,則父母之神靈自安,而子孫自受蔭庇矣。又何必營逐于堪輿之說哉。
一戒燒煉致身家敗滅
神仙不可好也。古來好神仙者,莫如秦皇漢武,究身與草木同澌腐耳。豈有服丹藥而能長生者哉。乃今人為燒煉之術者,更不在學神仙,而唯知好財色,一以燒煉鉛汞銅可變而為金,白可變而為黃,則子贏于母,而財不可勝用矣。一以內丹成,而后外丹就,于是采陰補陽,習于按摩道引之術,而為漁色計,獨不思財不可,生而所耗實多,且服金石燥烈之藥則受毒必深,勢必至精力耗散,身亡而色亦不能常享。嗚呼,家資蕩費,身命喪亡,是誠可憫也夫。
一戒坐食不平治生業
華封人曰:天生萬民必授之職,士農工商各事其事,皆可謀生。茍無職事則為流蕩之子游惰之民,此饑寒之本也。饑寒迫,則盜心生,無所不至矣。凡人一生無論道藝,只要各尋一件事做。讀書固能上進,一技亦足資生,惟有游手好閑便是人間棄物。每見閥閱素封之裔,家計蕭條,流為優隸餓莩者,皆無所專習故也。諺云:“家資百萬,不如日進分文”。又云:“坐吃必致山空”。雖系常言,可當藥石。
一戒剛愎不聽善言
書有從繩則直之箴,易垂以虛受人之象,凡以善言不可不聽也。而不聽善言之人,惟剛愎自用者實甚,夫剛愎者有二:一則兇暴之性,粗戾之氣,言足拒諫,智足飾非;一則貌厚重而氣驕,口囁嚅而性傲,言之諄諄,聽之藐藐,若此皆足以致敗亡之禍。大凡有求于我之人,遇我有過必不能相告,以言如有告我以過者,非我至親即正直之師友,若不因人以察言,因言以自返,而驕亢自居,聞善弗納,斯人也吾不知其所終矣。
柳哲抄錄自《京江柳氏宗譜》卷二(光緒17年)